第201章 铁鹞子出击，绝境之处又逢生
西夏中军大纛之下，梁格嵬眼看着前军步兵在推进的过程中，被宋云仗着射程优势又被压制，且颇为狼狈，而且是三面进攻全都不太行，游骑也真的只敢游骑，还是在边缘，远处，几乎没什么实质用处，不由得也是皱眉不已：“二叔，宋军这是自己把自己堵死，我看是摆明了心思要死拖咱们了，那么这位宋帅认为，很可能至多三五天的功夫，咱们后方就要生变啊，二叔您这次将整个左厢神勇军几乎都带来倾巢而出，是不是有点————别人不说，那米脂寨如今只有嵬名浪遇率领五千兵马驻守，是不是不太稳妥？咱们才刚夺下嵬名浪遇的兵权，万一他心里有情绪，不肯死守怎么办。”
梁乙埋叹息道：“我又何尝不知道此行这么调兵有点太危险了，可你当我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难道真是为了应对这一支宋军么？
我是为了你啊，那嵬名浪布乃是嵬名氏的大将，久居静州多年，这嵬名氏在龙兴五州势力实大，就算是他现在刚打了败仗威望大损，可若非是我这般倾力为你撑腰，你想取其而代之，又哪会那么容易呢？”
梁格嵬这才恍然，心知对于他们梁氏来说，相比于宋，嵬名氏才是他们真正的敌人，一时还颇为感动。
“至于你说宋军是在拖延时间待变，我又岂能不知，不过宋军调度一向不快，至少几天的时间，我想应该还是有的，我也没想到，宋军的主帅居然会是大名鼎鼎的王小仙。”
“此战，宋军一定是在调虎离山，打窝放饵，这是肯定的了，我心里有数，可如果对面真的是王小仙的话，呵呵，那我也只能说，他们是真舍得下本，真给了一块大饵料了。”
“不管宋军有什么谋划，只要此战能成，能杀了他王小仙，就算是米脂寨真的都丢了，那也不亏，来都来了，也不差这几天，这个王小仙兵力薄弱，杀他，一两天的时间也足够了，难道还差这一两天么？”
说着，梁乙埋看向梁格嵬道：“你要想取代嵬名浪布，在静州立足，就必须要有军功，此战，我将我麾下最精锐的铁鹞子暂时划归于你，你来指挥，我来给你压阵，你来攻城拔寨。”
“谢谢二叔。”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你两日之内，见到王小仙，生死不论，无论付出多少伤亡。”
“是。”
大约快到中午的时候，宋夏二军正式的开始大规模交手，因为都是大坑，骑兵行动不便，因此夏军索性也一样是派了步卒为前军，与宋军展开了激战，同时后方也是派出了工兵，竭尽全力的去尽可能的填坑。
而宋军仗着手上弓弩和身上甲胄的优势，再加之又是心存死志，确实是有一股背水一战的悲壮感，再说西军的战术素养本来就是强于夏军的。
夏军的步卒大概从接近中午的时间开始攻，一直到天上的日头都微微有些偏西了，这些夏军的步卒通过各种方向，也几乎是想尽了一切的办法，却始终别说破寨了，连接近宋军都做不到。
一直是被宋军用弓弩压制住的，徒留下了无数的尸首。
至于侧翼，来自鄜延路的藩人骑兵先步兵一步到了，但也一共就只有不足五百轻骑罢了，铁鹞子在面对这种轻骑兵的时候也一样是没什么用武之地，因此一直派出轻骑骚扰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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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单纯的轻骑对轻骑，这仗打起来自然也是没完没了，磨磨唧唧，互相彼此也厮杀了两个多时辰了，始终也没分出个胜负，甚至可能伤亡总共也没多少。
那边，已经不是主要战场了，西夏方面的意思自然也是干脆陪着他们拖延住，不去管他们，只要不让他们靠近宋军营寨，那就这么打吧。
“监军，宋军的箭矢凶猛，前军的士气已经有些颓了，而且厮杀了这么长时间，弟兄们恐怕也都已经极其疲惫了，是不是让弟兄们都撤下来休整一番？这————没有骑兵襄助，咱们夏人确实是不如宋人精悍啊。”
梁格嵬摇头：“我军疲惫，难道宋军不是更疲惫么？这仗都打了一下午了，咱们夏军一直是交替进攻，更有游骑骚扰，恐怕宋军的疲惫，也要远胜于我们吧？”
“可是————我军也真的是士气颓唐，伤亡太重了连接触都做不到，真的打不动了啊！”
“这样吧，将其他地区的援军都先撤回来，但是正面部分，让嵬名浪布带领他的那些旧部，给我继续打，告诉他们，这是在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是为了洗刷他们的耻辱。”
“是。”
“坑填得怎么样了，填了多少？”
“推过去的部分肯定是都填完了，但是————这不是一直都没接触得上么，营寨前边一点，可能还有内部的一部分，应该还是有一点坑的。”
“让嵬名浪布先打吧，告诉他，无论他付出多少伤亡，至少至少，今天晚上天黑之前，让他把宋军营寨的大门给我砸开，这宋军营寨也是仓促立下的，若是连个大门都破不开，他的静州军难道都是废物么？告诉他，天黑之前若是破不开营门，军法处置！”
“是。”
军令传到了嵬名浪布那，嵬名浪布一时也是悲愤莫名，摸了摸自己头上那还伤痕累累的头皮，一时间更也是咬牙切齿的破口大骂。
“什么东西，他以为他是谁？
只是骂了一半，嵬名浪布却也还是只能咬着牙认了，表示自己至少会竭力而为。
打发走了传令的亲兵，嵬名浪布拖着疲惫的身躯，也顾不得自己肩膀上的箭伤还没好，重新披挂好了甲胄，干脆身先士卒，带着自己的亲军，已经只剩下不足一百人的精锐步拔子冲锋在了最前，再一次的无视了宋军的箭雨，仗着甲胄坚固，猛攻寨门。
另一边，也正如梁格嵬所料的那样，确实是已经有点强弩之末的意思了，这一仗从中午一直打到黄昏，将士们实在是手臂都拉得麻痹酸软，已经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连那长枪兵，盾牌兵，还有各种各样的军种，都已经轮番的去客串过了弓箭手了，确实是真的有点拉不开弓弦了。
箭矢也应不多了，而且不论是弓，怒，床弩，都已经在高强度连续作战中被拉坏了许多了，甚至就连箭矢也消耗的差不多了，眼下正是拼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而宋军这口气，也真的是有点支撑不住了。
“又是这嵬名浪布，妈的。”
轰隆一声，宋军那残破潦草的营寨大门被西夏军用火药炸开，西夏军一窝蜂一样的冲了上来，宋军虽疲惫，也只好忍住骼膊上的酸麻拿上了长短近战兵器一时与夏军肉搏厮杀起来。
这已经是生死一线了，没什么可说的，大家都累，但宋军的披甲率毕竟更高一些，夏军也只是从正门这一个口子冲进来了而已，数量优势不明显，一时的乱战中宋军倒是也还能占据不小的上风，只有嵬名浪布和他的步拔子还能苦苦支撑。
忽然之间，从双方交战的远处，传来了一种十分特殊，十分闷沉的宛如一阵连绵不绝的雷声。
经验丰富的老卒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铁鹞子！！是铁鹞子，西夏人的铁鹞子出动了！！”
对于许多甚至参加过好水川战役的宋军老兵来说，铁鹞子发动的声音，是他们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梦魇。
“夏军出动了铁鹞子？这，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从哪里过来？哪有路啊，营前的坑不是也没填呢么？”
“后面！在后面！他们在这些西夏步兵的后面！！”
宋军诸将连忙纷纷拿起望远镜看了过去，果然就见那些铁鹞子跟在夏军步阵的后面，而且并无任何要减速的意思，甚至渐渐的，已经开始加速了。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这不是要撞上他们自己人了么？”
“日！他们就是要撞自己人，他们是打算连着他们自己的步兵和我们一块冲！！”
“疯子啊！西夏人都是疯子么！”
经过一下午的鏖战，宋军这边的伤亡虽然不大但体力全都不行了，整个军阵一共也只有六千来人且一直以来宋军步阵最为倚重的弓箭手已经被废掉了十之七八。
而夏军的步卒，也就是嵬名浪布及其摩下的西夏不足，人数上跟宋军比其实也是大差不差，士气和体力也是半斤八两。
那他们加一块不也就万八千人么。
以铁鹞子的强悍，虽然一共也只有两千骑，但去冲一个一万人左右的步兵方阵，难道还有什么难度么？
宋军，嵬名浪布，一起碾压过去，踩碎他们便是。
西夏军会象是被狼撑着跑的羊群一样，被逼着朝宋军不断的挤压过去，直到宋军被挤掉河里去，或者是停下来血战，大家一起先把西夏不足一块厮杀挤压成馅饼，然后让铁子再顺势杀穿过去屠戮宋军。
很显然，这批铁鹞子中可能一个巍名部的人都没有，应该全都是梁乙埋从瓜州战场上调的有功将士，大概率清一色的全是汉人，是归义军的馀孽，杀起他们这些所谓的党项皇族，那是一点都不手软的。
至于说那些还没来得及填进去的坑，那些拌马腿的小坑，连人带马都要坑的小沟，战壕，那就用巍名氏的那些步卒填一下么。
损伤当然会很重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能杀死或者活捉王小仙，这样的代价，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啊。
他们梁家，尤其是他梁格嵬，一个名不见经传，也没立过什么功劳的梁氏外戚，也只有让这些忠诚于嵬名浪布的西夏皇族部落，多死上一死，他们梁氏才能更好的接收整个静州，才能抢了他们的土地，牛羊牲畜，以及最重要的老婆孩子们，让他们梁家来实现这个偷梁换柱的大计划，才能让他们更进一步的掌控住西夏的权力，梁格嵬也才能踏踏实实的当他的静州监军。
而此时理所当然的，最觉得懵的当然也不是宋军，而是原本还在奋勇厮杀的夏军了。
所有人都懵逼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不理会眼前的死敌宋军，而是呆呆的回过头，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钢铁洪流，看着越来越清淅的，还是生力军的，刚刚投入战场，人马皆甲的精锐铁鹞子距离着他们越来越近。
突然之间，他们的敌人就从宋军变成铁鹞子了？
“跑！”
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声，这些夏军步卒立刻便战意全无，四散奔逃了。
可是哪里还能跑得掉呢？他们人都已经杀进宋军的营帐之内了，而且是顺着寨门杀进来的，就这一条路，怎么跑啊，往哪跑啊？
铁鹞子虽说是行动笨拙，但那也是和其他骑兵比的，比步卒总还是要快得多的，转眼之间，那些骑兵就已经咬上他们的尾巴，狠狠地撞了上去，丝毫没有半点对同胞的留情。
他们梁家的这些个嫡系压根连党项人都不是，谁他妈的跟你一家亲。
“天亡我也，天亡我嵬名氏啊！！”
却见那嵬名浪布突然仰天大喝一声，而后两眼一翻，居然干脆利落的在战场上被气晕了过去。
宋军其实也没比他们强到哪去，一个个的他也都是脸色惨白，心知这些铁鹞子碾压过来，他们背后就是河，根本退无可退，怕不是绝大多数人都要被撑下去淹死的了，一时间也是人人心存死志，有些人甚至还崩溃的大哭了出来。
铁鹞子，无敌的，根本挡不住的铁鹞子来了。
王小仙平静地问：“还有生路么？为今之计，如之奈何啊？呵呵，没想到啊，居然连一天都没顶住，之前还说，要顶住三四天呢，现在怎么办？”
种咏：“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了，我让我的将士上马，对着冲一下吧，虽然肯定冲不过铁鹞子，但至少能给他们降点速，说不得还能有所转机。”
下午的时候打得太激烈，这一千种家军的精锐铁骑，都是舍了马在当步兵用的，人虽然都很累的，但是马却全都休息的很好，可用。
种家军的骑兵也都是人人穿甲的，而且还是山字铠，不过大多数也都是军械监改组之后的新品，铸铁造的，质量其实是不太行的，而且马也没甲，比不得铁子的人马俱铠，甚至人数上也少于铁鹞子。
对撞上去，就算不是以卵击石吧，至少也是以轻击重。
可这不没办法了么。
“好，去吧。”王小仙点头道。
“等一下！”
却见那被王小仙亲自提拔为副将的曲珍却是大喝一声：“帅司，正将，你们看，铁鹞子的侧翼是空的，他的两侧侧翼，都没有轻骑兵护卫，西夏是铁鹞子动了而其他的轻骑全都没动！帅司，西夏的这个新监军不懂兵啊！他不知兵啊！”
“西夏的主将不知兵？”
王小仙一愣，毕竟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大宋这边的主帅不懂兵，西夏的将领不懂兵，他都没听说过。
再说西夏的主帅不是梁乙埋么？梁乙埋虽说是外戚，关系户，靠着妹妹跟男人睡觉才有的今天，可也不至于说他不知兵啊。
但眼下这种局面自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可有其他破局之法？”
“骑兵给我，我带着弟兄们从侧寨杀出去，杀他们的侧翼，帅司，你们坚持住，只要我能从侧翼杀过去，这一战是能打的，铁鹞子也未必就是天下无敌，能打的！”
当然，步卒也得顶得住才行，顶不住这一波冲锋，全都下水喂鱼去了，曲珍和种咏就算是绕到侧翼去也没意义了。
“好！”
王小仙当机立断：“你们所有人，所有的骑将都跟着曲珍走，曲珍，我的命交给你了，这边，我亲自来。”
说着，王小仙扛起一面大盾牌，直接挤向了最前边，却是高声的喊道：“党项族，嵬名部的兄弟们，咱们现在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不要慌，不要乱，我们宋军还有办法！
我们的骑兵已经去打他们的侧翼去了，咱们团结起来，顶住啊！只要能顶得住，就还有希望！
还有希望，你们千万不要放弃啊！”
刚说完，就见交战处，刚刚还昏迷的嵬名浪布蹭得一下就又站起来了，也不知是醒了还是所谓的晕是装的。
“儿郎们，部将们，王小仙说得对，梁格嵬那个畜生背叛了我们，我们没有其他的生路了，转身，和宋人一道顶过去，顶住他们还有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