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走后,叶舒开始收拾农具——锄头、锯子、绳子、铁锹,都是村里临时借他开荒用的。
等活儿干完还得还回去,丢了或坏了要照价赔偿。
他刚收拾完准备走,身后有人叫住了他:“叶舒,等一下,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回头一看,是段文斌小跑着过来。
叶舒不禁眉头一皱:“这家伙叫住我干什么?刘思慧又不在,他又想耍什么花样?”
他对段文斌,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本想掉头离开,但略一思索,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倒要瞧瞧,这家伙今天又想耍什么花样?
段文斌快步走到叶舒面前,挤出一个自认为友善的笑容。
“叶舒,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希望你能答应。”
叶舒一听,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话还没说清楚,就想让我答应?”
“难不成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得给他摘?”
“真是厚颜无耻!”
“叶舒,咱们都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知青,理应互相照应。”段文斌继续说着,“我实在受不了知青点的环境,想搬出来自己住。”
“可村里房子紧张,我总不能随便住到村民家里。”
“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你那几间空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我搬进去。”
“那么大房子你一个人住多浪费,我搬来还能陪你做个伴。”
“你放心,这个忙你要是帮了,以后你有事我绝对义不容辞!”
段文斌把胸口拍得震天响,一副“你占了便宜”的表情。
叶舒听得直翻白眼。
原来这家伙是打他房子的主意。
真是痴心妄想!
叶舒轻轻掸了掸衣角的灰尘,语气平静:“哦?你想搬来我家住?”
“行啊。”
“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喊我一声爹。”
“完事了,爹立马帮你收拾行李,让你搬进来。”
段文斌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随即涌上心头的是被羞辱的怒火。
“姓叶的,你什么意思?”
“凭什么让我喊你爹?”
“我好心怕你一个人寂寞,想来陪你。”
“你不但不领情,还羞辱我!”
“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段文斌跟你没完!”
叶舒掏了掏耳朵,满脸不屑。
叶舒伸手指向段文斌胸口,接连点了几下。
他摆出江湖大哥的架势,语气强硬地说:“你搞搞清楚,现在是你要住我的房,是你在求我,不是我在求你!”
“我又不是你爹,你张口就要住我房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过我这人心软,给你个机会——叫一声爹,换一套房,你不亏!”
段文斌气得浑身发抖,怒道:“姓叶的,你别不识抬举!我肯住你房子是给你面子。你在知青里本来就不合群,我这是帮你融入大家!”
叶舒几乎笑出来:“你给我面子?你算什么东西?我需要你给我面子?”
“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你这种货色给的。想白住?就叫爹!”
“怎么,房子你想要,爹你不想认?你到底想怎样?”
段文斌被点得胸口发疼,后退两步躲开叶舒。
叶舒也懒得再跟他纠缠,脸色一正,语气冷淡:
“我花真金白银买的房子,国家都没让我贡献,你倒来指手画脚?”
“你算哪根葱?美国总统都没你嚣张!”
“你那么厉害,家里人知道吗?张口就要我贡献,你咋不上天呢?”
“说我住大房子浪费?我买的房我爱怎么住怎么住!”
“就算我拆了做坟地,也轮不到你管!”
“管好你自己吧,别整天出来丢人现眼。”
“傻冒一个,还自以为是。”
“呸!什么玩意儿!”
段文斌被这一顿输出怼得满脸涨红,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叶舒“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叶舒却还没说完,继续稳定发挥。
叶舒指向一旁看热闹的棒梗,说道:“看到那个孩子没?人家都没来开口要住我的房,你倒好意思提?”
“你知不知道我和他妈什么关系?”
“我们可是做过邻居(虽然没多久),还差点闹出人命的情分!”
“这交情我都没让他来住,你倒先张嘴了,你可真不客气!”
棒梗:ooo???
棒梗:我怎么不晓得你跟我妈这么熟?啥时候的事?
小当:你要知道还得了!
小当:还有,喊爹就能住大房子?那你看我成不成?
小当:叫爹我可会了,花样多着呢,让我试试呗?
小当:不满意我还能练,练到您满意!
一顿输出,叶舒浑身舒畅!
一天的劳累仿佛都烟消云散。
没给段文斌回嘴的机会,他拎起工具转身就走。
留下一个利落的背影,和一个气急败坏的段文斌。
“骂完就跑,真痛快!”
…………………………
这是一处破旧的小院,篱笆墙四处透风,高不过一米,几乎起不到遮挡的作用。
院中三间土房,两间已经塌陷,仅存的一间也布满裂纹。
要不是四周用木桩支撑,恐怕这间也早就倒了。
张雨真从外面走进这几乎空荡的屋里。
一进门,一位穿着粗布衣裳、满身补丁的妇人迎了上来。
她气色虚弱,精神萎靡,面容憔瘁,眼神里满是疲惫与风霜。
一看就是长期病痛缠身。
尽管状态不好,却仍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姿。
五官与张雨真相似,却更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病容憔瘁,使她显得弱不禁风,又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小真,回来啦?”
“正好,娘饭快做好了,洗洗手等一会儿就能吃。”
张家原本家境尚可,张父在世时在院里修了三间土坯房。
可自从张父出了意外,家境就一天不如一天。
因无力修缮,其馀两间房在风吹雨打中渐渐破败。
一个大雪夜,积雪彻底压垮了那两间屋子,
仅剩的这一间,成了一家三口最后的安身之处。
“娘,你先忙着,我进屋看看姐。”
屋子不大,进门是开放式厨房,里间是唯一的卧房。
卧房的土炕上躺着一位与张雨真容貌极象的姑娘——
正是她的姐姐张雨初。当年她上山挖野菜时摔断了腰骨,从此瘫痪。
因常年不见阳光,张雨初脸色显得苍白,
比常在田间劳作的妹妹白上不少。
平时张雨真在外干活,照料张雨初的事便落在体弱的张母身上。
张母虽弱,打理大女儿的起居尚能应付,加之洗衣做饭,
母女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勉强支撑着这个家。
张家清苦到什么地步?
三个人只能凑出两身衣服。
十多年没添过新衣,旧衣早已破得不能穿。
张母与张雨真身上的这两件,也补丁叠补丁。
张雨初也懂事,
瘫痪在床,为少给家人添麻烦,在家便干脆 衣服,
只披一层薄薄的被单,略作遮掩。
虽不妥当,却也没别的办法。
毕竟只有两套衣裳,妹妹要出门,母亲要劳作,
总不能让她俩无衣可穿,反把衣服留给卧床的人。
反正少有外人来,不怕被瞧见。
她行动不便,穿衣易脏,如厕也麻烦,
起初张母并不答应:
可就算她反对,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家境如此,能吃饱已是万幸,
哪有馀钱添置新衣?
从前日子更苦时,还有人一家子凑不齐一身完整衣裳呢。
她们家有两套衣服,已经算很不错了!
慢慢地,这家人也就渐渐习惯了这种日子。
就象张雨初说的,反正家里也不会有外人来,就随意一点吧,夏天还能凉快些,省得整天躺在炕上捂出痱子。
“姐姐,我回来啦!”
张雨初听到声音,转头望去,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小真,回来啦,今天干活累不累?”
“不累,一点不累!今天老支书给我安排了轻松的活,教那几个新来的知青开荒,我就在旁边指导,不用自己动手。”
张雨初听了,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你还小,千万别把身子累坏了。”
“放心吧姐,老支书经常照顾我,不会让我干重活的。”
老支书了解张家的处境,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总是尽量给张雨真安排些轻省的工作,比如记工分、管帐之类的,不用下地干重活。
要是让张雨真这样的女孩子去干农活,没几天可能就累倒了。真要那样,张家可就一点希望都没了。老支书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老支书确实是好人,可惜咱家现在没什么能报答他的,只能记在心里,等以后有机会再报恩。”张母端着晚饭走进来,边放边说。
张雨真连忙把炕上的小矮桌摆好,让母亲把饭菜放上去。
“是啊,老支书这些年没少照顾咱家,要不是他,咱们可能撑不到现在。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张家的晚饭很简单:三个杂粮窝窝头,三碗飘着野菜的清汤,还有一小碟咸菜。
因为只有张雨真一个人挣工分,家里条件很困难。这样的晚饭,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好了。
炕上,张雨真和张母围着小桌坐下。
随后,张母伸手将张雨初抱了过来,扶起她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原本盖着的被单向下滑落,露出了张雨初与张雨真几乎不相上下的雪白胸脯。但这一幕,屋里的三人都没有太大反应,仿佛早已习惯。
自从张雨初受伤以后,三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便是如此。近十年的相互扶持,让这看似不可思议的情景变得自然而然。张雨初虽然腰部受伤,双手却还能活动,除了需要借助外力坐起,吃饭尚能自理。
扶好大女儿后,张母从盘中拿起一个棒子面窝窝头,轻轻掰成两半,一半递给张雨初,一半留给自己。剩下的两个窝窝头,她连盘子一起推到张雨真面前,语气平静地说:“快吃吧,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雨真连忙摆手:“娘,你这是做什么?一共三个窝窝头,咱们一人一个正好,都推给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