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山深吸一口气,压下凤翔的躁动:“程大人所言有理。走!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手按腰刀,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程德全、凤翔紧随其后。
墨白咽下口中最后一点贴饼子,那咸菜梗还硬硬地卡在喉头。
他起身与几位亲卫一同,紧随三位将领之后。
江风带着凉意卷过江岸。
寿山一行人肃立在营门外,紧盯着江心那几艘正破浪而来的小船。
船上罗刹骑兵的红蓝制服在灰蒙蒙的江面上异常刺眼,那面象征暂时休战的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墨白站在寿山侧后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几位将领紧绷的气息。
凤翔的手一直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胸膛微微起伏,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程德全则面色沉静,眼神扫视着来船,猜测着对方意图。
寿山将军身姿笔挺,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按在腰间佩刀上的手,青筋暴起。
小船靠岸。
为首的罗刹军官身材高大,肩章闪亮,他仰着头踏上江岸,身后跟着几名同样神情倨傲、挎着步枪的卫兵。
安德烈耶夫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清军,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
最后定格在为首的寿山身上,用带着怪异口音的中文开口:
“尊敬的寿山将军!
格里布斯基将军对贵军昨日深夜,在黑龙江我方一侧,悍然袭击并残忍杀害我帝国三十七名英勇巡逻士兵的暴行,表示最强烈的愤慨和最严厉的谴责!”
此言一出,空气冻结。
凤翔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腮帮子气得鼓起。
程德全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墨白心头冷笑,果然颠倒黑白,反咬一口!
安德烈耶夫无视清军将领们瞬间燃起的怒火,继续傲慢地大声宣告:
“这起骇人听闻的谋杀,是清国军队对我罗刹陛下北方领土的公然侵犯!
是对伟大罗刹帝国不可饶恕的宣战行为!格里布斯基将军命令我,代表帝国向贵方提出最后通牒!
第一,立刻交出昨夜行凶的凶手!所有参与者,必须由我方审判并处决!
第二,贵军所有部队,必须于今日日落之前,无条件撤出黑龙江沿岸所有据点,后退一百里!
第三,赔偿我帝国士兵生命损失及抚恤金,白银一百万两!”
他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寿山面前,唾沫星子在空气中清晰可见。
“若贵方胆敢拒绝任何一条,或是在日落前未能完全履行,格里布斯基将军将视为清国放弃和平的最后努力!
伟大罗刹帝国军队,将立刻发起全面进攻!用你们清国人的鲜血和城市,来祭奠我们牺牲的勇士!”
这杀气腾腾的话语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清军将士的心头。
安德烈耶夫说完,昂着头环视一圈,仿佛已经预见了对方的屈服或毁灭。
清冷的江风,似乎也带上了血腥的气息。
寿山强压下翻腾的怒火。
“贵方的条件,需报朝廷定夺。日落前绝难送达,至少需半个月方能得朝廷召令。”
“三天!”
安德烈耶夫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语气不容置疑。
“我们只给你三天,6月14日。过时一秒,后果自负!”
话音刚落,他已将通告甩下,转身就走。
“妈了巴子的罗刹,欺人太甚!”
凤翔双眼赤红,一声低吼,抓起通告狠狠撕碎!
安德烈耶夫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瞥了凤翔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冷笑,随即大步离去。
寿山死死拉住暴怒欲追的凤翔,“不可冲动!先回营帐,商议对策要紧!”
一行人匆匆返回营帐。
压抑着怒火,开始盘点可用之兵与粮秣军械。
帐内气氛凝重。
阳光映照着几张紧绷的脸。
凤翔焦躁地踱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大人!老毛子就是耍无赖!
三天?三天连信都送不到盛京,摆明了是要逼我们就范!
咱们手上还有几营精兵,豁出去跟他们拼了!”
另一位将领也附和道:“是啊将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其坐等屈辱,不如”
寿山端坐主位,面色沉郁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木案。
他何尝不想拍案而起?
但身负守土之责,岂能意气用事?
他缓缓抬手,止住帐内的喧哗:“拼?拿什么拼?罗刹兵精炮利,早有预谋。我等仓促应战,无异以卵击石。
逞一时之快,葬送的是这千里河山和万千将士百姓的性命!”
他目光扫过众人。
“撕碎一纸文书容易,可这背后的刀兵,谁来挡?
这失地的罪责,谁来担?”
眼下唯有两途:
其一:尽一切可能,飞马加急,将沙俄通牒与我们的急报呈送朝廷,并力陈利害,恳请圣裁。
通告盛京的增祺将军、吉林延茂将军,恳请他们出兵救援。
其二:即刻整顿军备,加固城防。并派人再去与安德烈耶夫周旋,哪怕再争取几日时间也好。
传令:八百里加急,即刻出发!
各部,按战时戒备,人不解甲,马不离鞍!另外,备一份厚礼,选个能言善辩的,再去会会那位罗刹将军。”
他望向帐外江岸,远处似乎隐隐传来罗刹士兵粗犷的呼喝声。
“我们得做好战与和的两手准备。
“大人!”
一名亲兵急促跑进营帐。
“据刚从汇喜城逃出来的商船密报,罗刹已封锁江面!汇喜城如今只许进,不许出!”
“要开战了!”
凤翔猛地攥紧腰间战刀,神情激奋。
程德全眉头紧锁,沉吟道:“封锁江面?汇喜城尚有我万余大清子民!一旦战端开启,他们岂非”
话音未落,站在角落里的墨白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巨响!
他终于完全忆起那段被尘封的惨烈历史!
“必受波及!”
墨白脱口而出,声音急切。
“大人!应速派战船,抢在战前接他们回来!”
寿山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云逸,我水师战船远逊罗刹铁甲坚舰,强行过江接人,无异羊入虎口,恐难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