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四年正月初一,寅时三刻,紫禁城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奉天殿前却已是灯火通明,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手持玉笏,在凛冽寒风中肃立待朝。朱高煦站在武官队列前列,蟒袍外的貂裘上结了一层薄霜。他望着殿檐下摇曳的宫灯,心中思量着今日将要奏对的税制事宜。
卯时正,钟鼓齐鸣,浑厚的钟声在紫禁城上空回荡。朱棣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龙椅。百官依序入殿,山呼万岁之声在殿宇间回荡。就在司礼监太监刚要宣布朝会议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庄严的气氛。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一名满身冰霜的信使跌跌撞撞冲进大殿,战袍上还带着塞外的寒气,跪地时铠甲发出沉重的碰撞声。“陛下!甘肃镇急报!帖木儿亲率大军东征,先锋军已至哈密卫!”
朱高煦心中一震。帖木儿!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这位突厥征服者应该在永乐二年年底开启东征,然后在永乐三年初病死在东征路上。可现在,历史已经发生了令人不安的偏移。帖木儿不仅多活了一年,而且竟然真的挥师东进了。
朱高煦不禁暗忖:难道是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产生的蝴蝶效应,改变了历史的走向?或许是因为他在福建的改革增强了明朝的海上实力,间接影响到了西域的局势?
还是说,帖木儿得知明朝内部正在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担心明朝实力强大后难以对付,所以才推迟发动东征?这一推迟,反而让帖木儿避开了原本的死劫,或是让他的病情得以好转?
兵部尚书金忠疾步上前接过军报,展开时手指微颤。朱棣面色骤变,猛地起身,冕旒剧烈晃动:“念!”
“臣甘肃总兵宋晟谨奏:腊月二十八,帖木儿大军破亦力把里,其先锋已抵哈密城外。探马回报,敌军号称百万,实不下三十万,军中更有奥斯曼火炮助阵……”金忠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念一句,百官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好个帖木儿!”朱棣突然冷笑,声音如寒冰碎裂,“朕还没去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他一把扯下冕冠扔在御案上,“兵部立即点验京营,户部筹备粮草,半月之内,朕要集齐五十万大军征战半年所需的粮草!”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朱高煦握紧玉笏,注意到身旁的太子朱高炽呼吸急促,额间渗出细汗。户部尚书夏原吉手中的奏本“啪”地落地,方才还在为税制改革准备的万言书,此刻已无人问津。
就在众人惶惶之际,户部尚书夏原吉突然出列,声音沉稳:“陛下且宽心。去岁福建一案,共追缴赃银三百万两。其中一百二十万两来自查抄贪官家产,另有一百八十万两是汉王殿下在海上截获的赃银,加之去岁国库的结馀。如今国库充盈,足可支撑大军远征。”
朱棣神色稍缓,目光扫向朱高煦:“高煦,新式火器是你搞出来的,说说你对帖木儿军中火器的看法。”
朱高煦踏步出列,蟒袍下摆扬起。他心中快速盘算着应对之策,既然历史已经改变,那么就必须依靠实实在在的军事实力来应对这场危机。
“回父皇,儿臣研制的洪武炮射程可达三里,精度远超奥斯曼火炮。每门炮配有望远镜和测距仪,炮手都经过严格训练。儿臣虽未曾驻守甘肃卫,但请率亲军先行驻守,待大军集结。”
“准!”朱棣当即下旨,“汉王率部先行开拔入驻甘肃卫。兵部立即调拨新式洪武炮五十门,火药五千斤。让帖木儿见识见识大明火器的威力!”
早朝在压抑的氛围中草草结束。朱高煦快步走出奉天殿,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
他站在汉白玉台阶上,望着漫天飞雪,心中快速盘算着最佳的行军路线。最稳妥的方案,是让驻扎在泉州的一千五百名亲卫乘战船北上,到松江府与他会合后,共同乘船沿海路行进,在天津卫登陆后直驱甘肃。这样的路线既能保证行军速度,又能充分利用水路运输的优势。
“殿下。”兵部侍郎快步追上来,“陛下让您即刻去武英殿议事。”
武英殿内,炭火烧得正旺。朱棣已换下朝服,身着绛纱便袍,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西域地图前。见朱高煦进来,他直接问道:“你打算如何调度?”
“儿臣以为,当先走水路再走陆路。”朱高煦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海岸线划过,“福建都司现有二十艘新式战船,加之原先的三十艘老式战船共计五十艘,可载儿臣的一千五百名亲卫北上。儿臣率京城卫所将士赶赴松江府会合,共同乘船北上天津卫。然后再从天津卫出发走陆路前往甘肃卫。”
朱棣目光锐利:“朕再给你加派六百二十人,凑足两个千户的兵力,另外哈密和甘肃两卫也受你节制。需要兵部如何配合?”
“儿臣叩谢天恩!”朱高煦精神一振,“需三道兵部文书。一道发往福建都司,命其准备好战船,载着儿臣的亲卫即刻出发;一道发往天津卫,命其备好五千匹驿马,并调拨火药五千斤、洪武炮弹一万发。最后一道发往哈密卫,命他们撤出哈密,退守甘肃卫。”
朱棣闻言色变:“哈密乃西域门户,岂可轻弃?”
朱高煦面露忧色:“父皇明鉴。帖木儿来势汹汹,哈密守军不足万人,实难固守。不如合兵一处,死守嘉峪关。儿臣只怕兵部文书未至,哈密已然失守。”
殿内一时寂静,唯闻炭火噼啪作响。朱棣凝视地图上哈密卫的位置,良久方道:“你所言在理。只是……这弃守之责,该当如何?”
“臣愿一力承担!”朱高煦斩钉截铁道,“若守不住嘉峪关,臣提头来见!”
朱棣微微颔首,转而问道:“你那个千户所,操练得如何了?”
朱高煦心中一凛。这个由朱棣后来增派的千户所,表面上说是加强他的护卫,实则不乏监视之意。“回父皇,这一千将士日夜操练新式火器,如今已能熟练操作洪武炮。特别是新式的瞄准设备和快速装填技术,都已经完全掌握。”
“很好。”朱棣转身对太监吩咐,“传兵部尚书即刻拟旨。再加派六百二十精锐,归汉王节制。着令工部立即调拨最新式的洪武炮五十门,务必要让帖木儿见识我大明火器的厉害。”
朱高煦略一沉吟,上前一步奏道:“父皇圣明。只是儿臣还有一虑:如今大军西征,北疆防务难免空虚。瓦剌与鞑靼虽表面臣服,却不得不防其趁虚而入。恳请父皇下旨,命宣府、大同、辽东三镇加强戒备,同时派遣使者密切监视蒙古各部动向。”
朱棣闻言颔首,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你所虑极是。朕即刻传谕九边,命各镇总兵加强巡防,遇有异动立即驰报。再派锦衣卫密探深入草原,时刻监视瓦剌与鞑靼的动向。”他转向太监补充道,“拟旨时加之这条:若蒙古各部有异动,准各镇总兵相机行事,先斩后奏。”
朱高煦心中稍安,又奏道:“儿臣建议可派使者携厚礼前往瓦剌、鞑靼各部,明为犒赏,实为震慑。让其知我大明虽西征,然北疆防务丝毫不懈,不敢轻举妄动。”
“准奏。”朱棣当即应允,“就按你说的办。让礼部准备赏赐,兵部选派精干将领为使,即日前往漠北各部。”
半个时辰后,两封盖着兵部大印的文书已准备妥当。朱高煦仔细查验了文书内容,特别是关于火药调配和火炮调拨的条款。这时,户部尚书夏原吉捧着帐册进来:“殿下,这是调拨军需的明细,还请过目。”
朱高煦接过帐册,目光扫过一项项数字。当看到“驽马三千匹”时,他眉头微皱:“夏尚书,运输火炮需用健马,驽马恐怕难以负重长途跋涉。特别是新式洪武炮每门重达千斤,非健马不能胜任。”
夏原吉苦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天津卫现有的健马都要优先供应京营。这些驽马虽然脚力稍逊,但喂养省料,更适合长途运输。下官已经命人特制了加固的马车,应当可以胜任。”
朱高煦沉思片刻:“那就再加五百匹驽马,采取轮换运输之法。另外,火药需用油布包裹,严防受潮。特别是新式火药对湿度极为敏感,一定要做好防潮措施。”
走出武英殿时,雪下得更大了。朱高煦望着漫天飞雪,心中计算着行程:泉州水师赶到松江约需十日,再从天津卫到甘肃至少半月。这场仗,注定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较量。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在这场事关大明国运的战役中取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