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香裹着暖风向阿禾扑来,可他刚踏进绿洲,脚步就僵住了。
不是记忆里的模样。田埂上的孩子没追蝴蝶,而是围着胡杨巨树跪成一圈,手里攥着粗木刻的图腾——图腾上的槐叶歪扭得像虫爬,孩子们的额头贴在巨树的焦皮上,沙粒混着汗,在树皮上蹭出黑痕,嘴里还念着模糊的词:“巨树神叶蓁使护我们”
“这是怎么了?”阿石的声音发紧,他放下背包,看着跪拜的人群,“他们在拜树?”
阿禾往前走了两步,心脏像被沙粒硌着。他看见老沙蹲在不远处,面前的草药摊散了一地,陶碗摔成了碎片,里面的解毒草被踩烂,沾着黑泥。一个穿着粗布袍的男人正站在老沙面前,手里举着木图腾,声音像裹了沙的风:“老东西!说了多少遍,草药没用!巨树的光才是恩赐!你再教这些‘邪术’,小心巨树降罚!”
“你胡说!”老沙气得手抖,指着男人的鼻子,“这草药是叶蓁姑娘亲手教我采的!当年你在沙漠里快渴死,是谁用这草药救的你?现在你拜树,倒忘了本!”
男人的脸涨成猪肝色,突然一脚踹在草药堆上:“叶蓁姑娘是巨树派来的神使!她的草药,也是巨树给的!没有巨树,她能救你?你现在不拜树,就是忘恩负义!”
周围的跪拜者突然站起来,围着老沙,七嘴八舌地喊:“扔了草药!拜巨树!”“不拜的人,会被藤蔓缠!”“神使的恩赐,只有拜树的人能得!”
阿禾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想起叶蓁——那个在蚀日之渊里咬着牙说“我不是神,我只是想让大家活”的姑娘,那个把最后一块糖递给孩子、自己啃干饼的姑娘,现在竟被人捧成了“神使”,她教的草药,倒成了“邪术”。
“都住口!”阿禾的声音炸响,像惊雷劈在人群里。跪拜者们愣住了,回头看见他,有人眼里闪过怯意,有人却梗着脖子,没一点退让的样子——正是那个穿粗布袍的男人,他是三个月前逃到绿洲的幸存者头目,叫巴图。
“阿禾首领?”巴图的语气带着挑衅,手里的图腾举得更高,“你回来了正好!我们正说呢,该立个‘拜树礼’,每天清晨拜巨树,晚上念神使的名,把那些没用的草药、地图都烧了,只留巨树的恩赐!”
“恩赐?”阿禾走到老沙身边,捡起一片被踩烂的草药,指尖的青筋跳了跳,“叶蓁姑娘教我们认草药,是怕我们被毒藤扎;老沙画地图,是怕我们在沙漠里迷路;阿默练白光,是怕藤蔓再伤人——这些才是恩赐!不是你们手里的破图腾,不是你们瞎编的‘拜树礼’!”
“你敢说图腾是破的?”巴图突然激动起来,把图腾往地上一戳,“巨树救了我们!神使救了我们!要是不拜,巨树发怒,藤蔓会把整个绿洲缠成干!上次赤岩部落的血藤,就是因为他们不拜树!”
“放屁!”阿石忍不住喊,“赤岩部落的血藤是裂隙的荒能搞的!是我们用树脂和粉末封的!跟拜树有什么关系?”
人群突然乱了。有几个老居民站出来,帮着老沙说话:“巴图你别瞎扯!当年叶蓁姑娘还跟我们一起砍过树,她从来没让我们拜她!”可更多新来的幸存者围过来,对着老居民嚷嚷:“你们老了,不懂神的意!”“不拜树,我们都会死!”
阿禾看着眼前的混乱,心里像被刀割。他想起联盟刚建起来的希望,想起赤岩部落长老的信任,可现在,绿洲内部先乱了——不是因为荒能,不是因为黑团,是因为人心,是因为有人把英雄的故事扭曲成了控制人的工具,把生存的希望变成了排他的信仰。
“叶蓁姑娘从来不是神使。”阿禾的声音沉了下来,目光扫过每个人,“她是跟我们一样的凡人,会疼,会饿,会怕。她用年轮护绿洲,不是为了让我们拜她,是为了让我们能自己活——能认草药,能辨方向,能靠自己的手,守住家。”
他从怀里掏出阿默写的“控光笔记”,举起来:“这是阿默的笔记,写着怎么用白光控藤,怎么不被荒能伤——不是神的恩赐,是阿默练了无数次,疼得指尖冒血,才摸出来的法子!你们要学,我教你们;可你们要是想烧了它,想逼着别人拜树,我第一个不答应!”
巴图的脸白了白,却还在硬撑:“你你是被邪术迷了!巨树会惩罚你的!”
话音刚落,胡杨巨树的枝叶突然“哗啦”响。不是之前的“叮铃”声,是急促的、带着慌的响,像被什么东西惊到。所有人都抬头看——巨树的焦黑枝干上,新绿的叶子突然晃了晃,竟有几片叶子慢慢变黄,像被抽走了力气,飘落在跪拜者的面前。
人群瞬间静了。巴图的脸彻底白了,手里的图腾“啪”地掉在地上:“不不是说拜树会得恩赐吗?怎么会”
阿禾摸了一下胸口的晶石,突然僵住——晶石的暖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冷,像之前碰到黑团的气!叶灵的意识在他心里急喊:“阿禾哥!巨树的根在抖!地底有东西在往这边爬,不是黑团,是是跟之前那颗绿芽里一样的黑丝!它们在缠巨树的根!”
巴图突然尖叫起来,指着巨树的根部:“是惩罚!是不拜树的惩罚!巨树要收走恩赐了!”
人群彻底乱了。有人慌着跪下去,把头磕得“咚咚”响;有人往绿洲外跑,喊着“要被藤蔓缠了”;老沙和三长老赶紧去拦,却拦不住混乱的人流。阿禾看着摇晃的巨树,看着慌乱的人群,看着地上摔碎的草药和木图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内部的乱还没平,外部的危险又要来了,这次,他们能守住吗?
巨树的枝叶又“哗啦”响了一声,这次,竟有一根细枝断了,掉在阿禾的脚边。枝丫上的叶子已经全黄了,叶脉里,缠着一丝极淡的黑丝,像一条醒过来的蛇,正慢慢往沙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