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家坐落在天坑村偏僻的角落,远离着那片被浓雾笼罩、令人不安的后山天坑。
一座孤零零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结构穿斗式民居,
白墙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斑驳发黄,露出里面夯土的底色。
屋顶的小青瓦被常年炊烟熏得发黑,屋檐下挂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棒子。
推开有些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泥土和淡淡草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家徒四壁,
除了必要的桌椅和灶台,几乎没什么象样的家具。
整个家,透着一股贫寒,却收拾得整整齐齐。
堂屋正中摆着一张厚重的八仙桌,桌腿磕碰痕迹累累,透着岁月的沧桑。
墙壁上贴着几张早已褪色的年画,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农具和柴火。
最显眼的,是房梁上垂下的几钩黑亮油润的腊肉和香肠,
散发着浓郁的烟熏与咸香气息,这是山里人家最珍贵的美味。
“和尚爷爷,您坐,您坐!”
石头显得有些局促,连忙用袖子擦了擦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完好的竹椅,请燃灯坐下。
他自己则跑到角落的一个小灶台前,手脚麻利地生火,想把屋子弄暖和点。
燃灯微笑着坐下,将莲灯轻轻放在桌角,柔和的光芒驱散了屋内的昏暗,带来一丝暖意。
石头忙活完,仰头看着房梁上的腊肉,咽了口口水,尤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有些笨拙地想要去取钩子:
“和尚爷爷,我……我给您切腊肉吃!我娘做的腊肉可香了!”
燃灯温和地阻止了他,声音如同春风:
“阿弥陀佛,小施主有心了。只是贫僧乃出家人,戒食荤腥。粗茶淡饭,便足矣。”
石头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小脸上露出一丝懊恼:
“啊!对不起,和尚爷爷,我忘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无措。
燃灯看着他懂事又窘迫的样子,心中微软,脸上露出更加慈和的笑容,温声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忌荤腥,乃是戒律,亦是修行。粗茶淡饭,亦是人间至味,无需挂怀。”
石头听了,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松了口气,连忙道:
“那……那我给您煮红苕稀饭!还有我下午刚挖的折耳根,凉拌了可好吃了!”
他说着,又恢复了孩子的活泼,跑到米缸旁舀米,
又从一个竹篮里拿出几个红苕和一把带着泥的新鲜折耳根。
燃灯静静地看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的小小身影,没有阻止,也没有帮忙。
他知道,此刻让这孩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反而能让他安心。
很快,一锅热气腾腾、带着红苕甜香的白米稀饭煮好了。
石头又熟练地将折耳根洗净、掐段,用盐、辣椒油和一点点醋凉拌好,
虽然调料简单,却也别有一番山野风味。
他将稀饭和凉拌折耳根端到八仙桌上,摆好碗筷,有些期待地看着燃灯:
“和尚爷爷,您快尝尝!”
“好,多谢小施主。”
燃灯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凉拌折耳根送入口中。
下一刻,这位佛法精深、心境古井无波的老僧,
那布满皱纹的脸颊几不可查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霸道、极其独特的……腥涩气混合着泥土芬芳的味道,
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直冲天灵盖!
饶是燃灯修为高深,也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他不动声色地、极其缓慢地将那口折耳根咽下,
然后端起碗,默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喝起了寡淡的红苕稀饭。
石头并未察觉异样,他自己吃得津津有味,似乎非常享受折耳根那奇特的味道,还含糊不清地问:
“和尚爷爷,折耳根好吃吧?我娘说,这东西清热解暑哩!”
“……嗯,别有一番风味。”
燃灯含糊地应了一声,继续专注地喝着他的稀饭。
一顿简单的晚饭在略显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石头勤快地把碗筷收拾干净,又给燃灯倒了一碗烧开的山泉水。
煤油灯的光晕下,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燃灯看着石头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睛,知道是时候询问正事了。
他声音放得更加柔和,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石头,现在可以跟爷爷说说,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你爹娘他们,去了哪里?”
提到爹娘,石头的小脸瞬间黯淡下来,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
他低下头,用手指绞着衣角,声音带着哽咽:
“爹娘……他们前几天……跟着村里好多人,一起去了后山……
说是去祭拜山神……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后山?祭拜山神?
燃灯心中一凛,追问道:
“村里人经常去后山祭拜吗?以前也这样?”
石头用力摇头:
“不是的!以前只有过年或者特别大的事情,老村长才会带几个人去山神庙上香。
可是……可是从大概一个月前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抬起小脸,脸上带着恐惧和困惑:
“村子里晚上开始出现奇怪的声音,像好多人在一起哭,又象在笑……
还有好多人开始做噩梦,说梦到穿红衣服的女人在天坑边上飘……
然后,老村长就告诉大家,是山神发怒了,需要更多的人去诚心祭拜,才能平息山神的怒火……”
“最开始只是几个人去,后来去的人越来越多,回来的人却越来越少……
我爹娘……他们上次去,已经是五天前了……”
石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村里剩下的人,也都变得怪怪的,不爱说话,看人的眼神冷冷的,好象……
好象都不是我以前认识的叔叔阿姨了……”
燃灯默默听着,手中的净心莲灯似乎感应到了小石头悲伤恐惧的情绪,
灯焰微微跳动,散发出更加柔和温暖的光芒,
轻轻笼罩住石头,抚慰着他颤斗的小小身躯。
“那前几天来的那些对策局的叔叔们,你见过吗?”
燃灯继续引导着问道。
石头用力点了点头,又紧张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说:
“见过!那些叔叔们来的时候,我还偷偷去看过呢!
带队那个叔叔,个子高高的,骼膊好粗,好象叫……叫铁臂叔叔!”
铁臂!正是那个失踪的b级成员!
“他们后来怎么了?”燃灯追问。
“他们进村后,好象也去后山了。”
石头回忆着,小脸上露出困惑和恐惧,
“然后……然后第二天,就只有五个叔叔惊慌失措地回来,在村里问东问西,问见没见过铁臂叔叔。
可是……可是村长爷爷,还有村里其他人,都说没见过铁臂叔叔!
说他根本没来过!”
“明明一起来的是六个人啊!我都数过的!”
石头激动起来,声音带着哭腔,
“可是大家都说只有五个!
连回来的那五个叔叔,后来好象也……也记不清了到底是五个人还是六个人了,变得怪怪的……
和尚爷爷,大家是不是都病了?我爹娘……
他们是不是也在后山病了,所以才回不来?”
燃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石头的头顶,一股温和纯净的佛力悄然渡入,安抚着他激动恐惧的情绪。
“莫怕,莫怕。有我在”
燃灯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在燃灯的安抚下,石头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他靠在燃灯腿边,
感受着那从未有过的安宁与温暖,不知不觉,竟打起了瞌睡。
燃灯的眼神彻底凝重起来。
范围性认知扭曲!精神干涉!甚至可能涉及空间层面的异常!
不仅能影响村民,连训练有素的对策局b级成员,
都能悄无声息地抹除其在特定人群认知中的存在!
这绝非寻常的精神系异常所能做到!
“石头,你还记得,那些奇怪的变化,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或者,村子里、后山,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燃灯继续引导着问道。
石头努力地回想,小手无意识地抠着桌角:
“好象……好象是从……村尾的李婆婆去世那天之后,就开始不对劲了……”
“李婆婆?”
“恩!”
石头点头,
“李婆婆是村里最老的老人,一个人住在村尾那间快塌了的旧房子里。
她人很好,就是有点怪,总喜欢一个人对着后山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守不住了’、‘孽债要来了’之类奇怪的话……
大概一个多月前,她去世了,村里人帮她办的后事……
就是从那时候起,村子就开始变得怪怪的了……”
李婆婆……守不住了……孽债……
燃灯将这些线索记在心里。
他感觉,天坑村的秘密,或许就隐藏在后山那座所谓的“山神庙”,
以及这位刚刚去世不久的李婆婆身上。
突然,他清淅地感知到,一股阴冷、粘稠、充满恶意的精神力量,
正如同活物般,从后山的方向弥漫过来,如同无形的触手,试图渗透进这间小屋,缠绕上石头那纯净的心灵。
燃灯手中的净心莲灯光芒微微内敛,一股无形无质、却更加精纯浩大的佛力悄然扩散,
如同最坚固的屏障,将那些恶意的精神触手尽数隔绝在外,守护着这片小小的净土。
他看着趴在桌子上,因为倾诉了恐惧而渐渐放松、开始有些打瞌睡的石头,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与决然。
此间邪祟,竟连孩童都不放过,其罪当诛!
明日,他定要亲上后山,一探究竟,看看那所谓的“山神”,究竟是何方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