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青坐早晨的飞机赶回京城。
先去视察了一下段毅宏租的办公楼，整栋楼都是新建的，距离北影厂直线距离四公里。
公司把16层整层都租下来了，足有上千平，由于还没打隔断，也没招人，看起来空空荡荡。
李青溜达一圈，做了个初步规划，就直奔北影厂。
“韩叔，影片开始剪辑了吗？”
韩三坪办公室还是万年不变的烟味，他吸溜一口茶水道：“走，我带你过去看看！”
推开机房的门，陈旧的设备发出‘嗡嗡’的声响，带着岁月的厚重感。
一个60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头正紧紧盯着屏幕，细微调整剪辑节奏。
两人没有打扰他，坐在后面看了一会。
越看，李青眉头皱得越紧，过了一会，忍无可忍道：“停！先别剪了！”
其声音响亮，给剪辑师刘国良吓的一激灵，他怒火冲天的回头：“哪来的毛头小子，不懂规矩，机房不让喧哗不知道吗？”
韩三坪眉头一皱：“老刘，这是《飞驰人生》的导演李青！”
“导演怎么了，导演懂剪辑吗？”
刘国良一点没给韩三坪面子，作为厂里资历最老的剪辑师，合作过的大牌导演多如牛毛。
上至第三代导演，下到第五代导演，没有他不认识的，就连陈恺歌的父亲都得跟他好说好商量。
这养成了他倚老卖老的习惯。
李青强压怒火，冷静道：“我这是商业片，您剪辑的节奏太慢了，剧情一拖沓起来，容易影响观众的代入感。”
刘国良嗤之以鼻道：“观众？一群看热闹的愚夫而已！懂什么叫电影艺术吗？”
“陈恺歌拍《黄土地》，镜头三分钟没挪过地方，出来的感觉沉重阴郁！”
“张艺谋拍《红高粱》，色彩泼的像火，生命力十足！”
“你拍的稀烂，除了废话就是噪音，电影全片没有一点人文影子，我怕你走错路，帮你纠正回来！”
李青冷笑一声：“意思我还得谢谢你？”
刘国良一仰头，鼻孔朝天，意思不言而喻。
这么傻x的人，李青已经不想跟他纠缠了，他问道：“我标注了剪辑方式的那个画稿呢？”
刘国良回想了一下，才一拍脑门：“那堆废纸啊~我拿去垫凳子了！”
说着，他指了指角落，李青走过去，从一堆杂物中翻出画稿，上面布满脚印，还有一块风干的鼻涕。
李青轻轻拍了拍，手指摩挲着画稿，里面是他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剪辑效果。
刘国良还在那滔滔不绝：“年纪轻轻不知道天高地厚，就你这涂鸦似的东西，也配叫剪辑方案？我看你连蒙太奇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是在亵读电影，亵读艺术！”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我告诉你，陈恺歌拍《霸王别姬》时候都得听我两分建议，你算什么东西！”
“作为导演，要有内函和修养，北影投了这么多钱就是给你胡闹的？”
他这话连韩三坪一块骂进去了，奇怪的是韩三坪一直没说话，双手抱胸，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国良见韩三坪默不作声，以为他妥协了，语气更加猖狂：“我看你压根不是为了拍电影，是为了圈钱！”
“北影厂养了那么多科班出身的导演不用，偏偏用你这个野路子出身的，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裙带关系，我看不是空穴来风！”
最后一句话矛头直指韩三坪。
机房里鸦雀无声。
“说完了吗？”
李青的声音传来，冷的像冰，他缓缓转身，面无表情的盯着刘国良，语气中没有丝毫波动：“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就象那些思维僵化的老古董一样，抱着守旧的时代不肯撒手，嘴上是艺术造诣，心里是奴、才思维！”
“后来我以为你是坏，你害怕被时代淘汰，害怕落入尘埃，害怕自己坚守一辈子的东西被时代的洪流碾过！”
“就象大清一样所以你拼命贬低，拼命阻挠，明明是北影厂自己的项目，你却恨不得它死！”
最后一个字，李青加了个重音。
刘国良情绪激动，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大骂：“你放屁！”
李青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是！”
“中间我甚至怀疑过王硕，你是他派过来捣乱的，但我又推翻了这个猜测，他虽然要面子，但还使不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尤其是这个手段这么降智！”
李青一步步走到刘国良面前，盯着他干瘪瘦弱的脸，一字一句说道：“你不坏，也不蠢！倚老卖老也是你的假象！”
他说一个字，刘国良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猛地，他打了个激灵，匆匆忙忙的就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骂：“小兔崽子懂什么艺术，还学人家审问犯人，我呸！”
李青看着他的背影，吐出最后一句话：“抛砖引玉，指桑骂槐，杀鸡儆猴，韩叔你才是他的敌人”
此言落下。
刘国良的脚步定住了，身体微微一颤，挺立的身体佝偻了几分。
韩三坪放下双臂，长叹了一口气。
“老刘，何必呢”
刘国良缓缓转过身，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
“韩厂，北影厂是我的家，我们祖孙三代都在这里啊”
“92年下发文档，制片厂自负盈亏，94年你调任，大刀阔斧的改革，人员精简马上轮到我们了，我们我们去哪啊”
他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干巴巴的身体缩成一团，止不住的哽咽。
李青默默无语，这是时代的洪流，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韩三坪冷声道：“所以你就骂李青给我听，故意眈误《飞驰人生》的剪辑？”
刘国良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再不懂事，也不会眈误自家厂子的项目，他标注的剪辑方式都记在我脑子里了，前面剪完1/6了”
李青先是虚惊一场，紧接着心念一动，这是人才啊。
韩三坪怒气冲冲：“你还不是小孩？拿李青当枪使，亏你想得出来，闹这么一出就为了表达你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