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姜栀房内。
萧玄佑在她对面坐下,姿态闲适从容,仿佛不是在阴暗久无人居的别院中,而是在他富丽繁华的东宫内院。
“你真的要放弃这么多日的努力,离开东宫,和谢祁远走高飞?”萧玄佑问她,半明半灭的烛火下是他清隽矜贵的脸。
姜栀点点头。
萧玄佑眼睫半掀,久居高位的气势看得人心头发紧,“孤不会同意。”
果然如此。
姜栀攥紧了衣袖,“可太子说过不会勉强我。”
“但这件事,是你答应孤的。”萧玄佑道。
“人总是会变的,更何况若我助太子完成心愿,事成之后,太子殿下大权在握,我要如何相信您会放我离开?”
姜栀直视着他,没有因为他的气势而退缩。
她现在要萧玄佑一个保证,一个让她可以全身而退,不会被他任意左右的保证。
萧玄佑看她半晌,忽地扯了扯唇角,“所以你是在担心这个,才想着和谢祁离开?”
姜栀被说中心事也不恼,静静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过了良久,萧玄佑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野心真是越来越大了,想要什么,直接和孤说便是,何必弄这么大的阵仗?”
姜栀但笑不语。
不弄这么大的阵仗,怎么能逼他?
萧玄佑利落地将黄玉扳指从修长指间退下,递给她,“归你了。”
姜栀看了看接过,黄玉扳指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色泽是极为罕见的鸡油黄,凝腻似蜜蜡膏腴,无一处杂绺棉絮,上面阴刻着蜿蜒的龙纹。
“这是……”
“拿着这玉扳指,便可调动孤手下所有暗卫,”萧玄佑声音清贵,如同玉石叩击,“现在可满意了?”
早在上辈子,姜栀就对萧玄佑的暗卫有所耳闻。
是从圣祖爷时期就传下来的世代家奴,对皇室忠心不二。
萧玄佑被封为太子后,宣昭帝便将一部分暗卫拨给他调教,经过这么多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包括入影和暗月也出自其中。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她原本只是想逼萧玄佑再吐点东西出来,好确保她日后的安全。
没想到萧玄佑一出手就让她瞠目结舌。
“不要这个,或者,你想要孤的私人印鉴?”萧玄佑又从身侧佩囊中取出一方小印章,推到她面前。
这下姜栀真的惊呆了。
太子的私印,代表着他手中所握的权柄势力,是他与心腹通信传令的秘钥凭证,他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敢给?
她连连接过那枚黄玉扳指,“这个就挺好的。”
能调动他的暗卫,那日后自己也不怕被他限制行动,比私印有用多了。
只不过这玉扳指太大,戴在自己大拇指上也空空荡荡的。
得等回去寻根绳子穿起来挂在脖颈上才是。
姜栀又想起一件事,“这玉扳指这么贵重,若在我手上丢了怎么办?”
萧玄佑笑了声,“尽管放心,这黄玉扳指世间仅此一枚,即使丢了也无人敢用,只会恭躬敬敬地送回来,孤不治你的罪。”
姜栀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现在可以随孤回去了么?”他含笑看着她。
昔日那个偏执强硬的太子,似乎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影子。
姜栀没了后顾之忧,点点头,“有了太子殿下的保证,那我们的合作自然有效。”
“下次要什么尽管与孤直言就行,孤难道会小气不给?”萧玄佑带着宠溺哼笑道。
姜栀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太子,只含糊着应下。
这黄玉扳指她也不打算真的一直留着。
等萧允珩的事情结束,萧玄佑不再对她有这么深的执念,她便将它完璧归赵。
两人从房间内出来,谢祁看看姜栀,又看看萧玄佑,见两人都面色如常,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来。
“栀栀,他可答应你什么了?”他弯腰凑到她身边,低声道。
姜栀将那枚黄玉扳指在他面前极快地晃了晃,便收入衣襟中。
谢祁顿时也被惊到了。
做了太子这么久的左膀右臂,他如何会不知道这枚扳指的意义?
能让太子送出这样东西,那自己大费周章将栀栀带出来也不亏了。
他还想说什么,萧玄佑却并不给他接近的机会,将姜栀一把揽入自己怀中,隔绝了他想要借机蹭上来的动作。
“谢祁,清和县主今夜我便带走了,这次看在你替父皇平定北狄的份上,饶你死罪。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哦对了,还有那些印记,”萧玄佑压低了声音,眸光阴沉,“你找错了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扣着姜栀的肩膀,以一种胁迫强制的姿势,将她从别院带走。
“你什么意思?”谢祁皱眉想要追上去,萧玄佑的人顿时冲进来将他团团围住。
姜栀回首看他,脸上露出担忧又无奈的神情,“谢将军,我们今生怕是无缘,你走吧,别为了我再做出冲动之事了。”
说完还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泪痕。
一旁的萧玄佑没忍住,借着她衣袖的遮挡,掐了掐她的脸。
被姜栀瞪了一眼。
“我谢祁今日在此发誓,”谢祁咬牙切齿,“与你萧玄佑断绝所有干系,出了别院这扇门,你我便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萧玄佑冷哼,“是么?那孤奉陪到底。”
谢祁与萧玄佑的手下缠斗在一处,终究“寡不敌众”,被一剑刺伤后倒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栀被萧玄佑不情不愿地带上了马车。
别院内的人很快撤去,安静如初。
“人都走了,还不起来?”谢祁面前出现一双黑色皂靴,居高临下,眉目冷沉。
谢祁哼了一声利落起身,“栀栀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那一剑只是皮外伤,顶多见点血,丝毫影响不到他。
“好戏看完,的确该走了。”
陆渊正想离开,却被谢祁一剑拦住去路。
“栀栀身上的印记是你留的?”他想起方才萧玄佑的话。
陆渊冷淡看他一眼,“与你无关。”
谢祁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那些印记是太子留的,陆渊怎么还会是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
他咬着牙又要与陆渊打。
但陆渊不想与他在此纠缠,只抽出绣春刀,一边防守一边后撤。
“我答应过阿栀不再冲动,”陆渊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受了伤我也胜之不武,告辞。”
两人旗鼓相当,谢祁根本拦不住陆渊,只能看着他飞身离去。
“哈,”寂静的别院中传来谢祁的冷笑,“一个个的,都令人厌恶至极。”
襄王府。
沉辞安一身青衫,被下人掩人耳目地迎进府去。
萧允珩坐在上首,姿态并没有高高在上,亲自将茶盏递给沉辞安,“沉大人莫急,清和县主有消息了。”
沉辞安顾不上行礼,面色焦急道:“她可还好?”
“沉大人放心,清和县主安然无恙,”萧允珩眉目温和,“前两日被谢将军救走,但最后依旧被太子殿下给捉了回去,实在可惜。”
沉辞安紧握着拳头,“此事世子觉得应该如何做?”
“本世子已经想好法子了,不过还需沉大人配合才是。”
沉辞安郑重行礼,“凡有驱使,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