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风裹着雪粒撞在望河村头的旧弹棉坊木窗上,弹棉机 “嗡嗡” 的运转声里,总混着股奇怪的金属震颤。老吴蹲在堆得蓬松的棉絮旁,指尖捏着团刚弹好的新棉 —— 本该柔软轻盈,却摸到团发硬的絮块,像裹了块铁皮,拆开外层棉絮,露出片巴掌大的铜质模板,边缘刻着细密的纹路,凑到光下才看清,模板角落藏着 “骷髅” 暗记,像颗冷硬的冰粒,扎得他心口发紧。
他手里攥着把磨得发亮的弹弓(弹棉用的弓状工具),木柄上缠着蓝布条,是老伴生前缠的,说 “冬天冷,握着手不冻”。这弹棉坊是他守了三十年的地方,从手工弹棉到电动弹棉机,村里人的过冬棉被,十有八九是在这弹的。去年腊月,一个叫 “阿浩” 的男人来弹 “特殊棉絮”,说 “吴师傅帮着照看这批棉料,别让人拆,工钱先给你七千,开春再补三千”。
当时他捏着那叠钞票,指腹能摸到新钞的纹路,心里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 孙女小妍得了 “先天性胆道闭锁”,医生说开春前必须做肝移植,费用要三十万,儿子在城里开货车,去年追尾赔了五万,这七千块够凑术前检查费,他实在没辙才收了。可自从阿浩来过,弹棉坊就没安生过:弹棉机总莫名震动,棉絮里总混着细金属丝,连刚弹好的棉被都比平时沉半斤;上周他给张奶奶弹棉被,发现棉料底层藏着那片铜模板,没敢声张,连夜用旧棉絮裹紧,藏在弹棉机底座的夹层里,连小妍的肝源匹配报告都忘了收,被风吹得贴在弹棉机上,沾了层棉絮。
“吴师傅,俺的过冬棉被弹好了没?” 张奶奶裹着厚棉袄走进来,手里拎着袋刚炒的瓜子,“再过十天就冬至了,没厚棉被可不行,俺特意多炒了点瓜子,你就着热茶吃。”
老吴赶紧用棉絮把弹棉机底座的夹层盖严实,强装镇定:“快了快了,刚弹完一层,再铺两层就好。” 他接过瓜子袋,指尖碰到温热的袋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 张奶奶去年帮他照看小妍,说 “弹棉坊是村里的暖窝,不能冷了”,他却藏着可能冻了这暖窝的东西。
张奶奶蹲在弹棉机旁烤火,看着棉絮叹气:“这棉料还是俺闺女从新疆寄来的,软和,弹出来的被盖着舒服。” 话音刚落,弹棉坊的门突然被踹开,寒风裹着雪粒灌进来,阿浩穿着件黑色羽绒服,带着两个穿军大衣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拎着把撬棍,眼神冷得像深冬的冰棱:“吴师傅,那批棉料里的‘东西’,没动吧?”
老吴的后背瞬间僵成块铁板,下意识挡在弹棉机前:“啥 啥东西?棉料就在这,刚弹了一半。
“刚弹一半?” 阿浩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抓住老吴的手腕,撬棍 “当啷” 砸在弹棉机上,震得棉絮飞起来,落在老吴的头发上,“别装了!老鬼藏在棉絮里的假钞模板,你要是敢拿,或者报给警察,你孙女小妍的肝源,可就‘没着落’了 —— 我听说,医院刚有个匹配的肝源,要是俺让人‘抢’了先,你说小妍的病拖到春天,能不能挺过去?”
这句话像把冰锥,精准戳进老吴的软肋。小妍的肝源是上周才匹配到的,医生说这是半年内唯一的机会。老吴的手开始抖,却强撑着掰开阿浩的手:“俺不知道啥假钞模板,你们找错地方了!”
“找错?” 阿浩示意两个军大衣按住老吴,自己拎着撬棍走向弹棉机底座,“上周我让人来查,发现你藏了旧棉絮,肯定是藏模板了!今天要是拿不出模板,我就把这弹棉机砸了,再往棉絮里倒点‘东西’,让你再也弹不了棉被 —— 顺便,把你收我钱的事,跟全村人说道说道,让大家看看,‘吴弹匠’是咋拿孙女的命换钱的!”
老吴的牙咬得发疼,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看着堆在墙角的新棉料,想起等着棉被过冬的李婶、王叔,想起小妍上次躺在病床上说 “爷爷,我想盖你弹的棉被”,那声音软得像棉絮。要是让阿浩毁了弹棉机、污染了棉絮,他还有啥脸见这些人?
他偷偷摸向口袋里的老年机 —— 这是儿子特意设置的,按 “” 键就能自动给陈默发定位,还能开启录音功能。指尖刚碰到按键,一个军大衣突然夺过手机,摔在棉絮堆里,屏幕碎成蛛网,录音键却亮着,藏在蓬松的棉絮下,把阿浩的吼声录得清清楚楚。
“别想着叫人!” 军大衣踹了弹棉机一脚,机器 “嗡嗡” 的震动声更响了,“今天要么交模板,要么烧棉料,你选一个!”
阿浩己经用撬棍撬开了弹棉机底座的夹层,旧棉絮散落一地,铜质模板露了出来,细密的纹路在光下闪着冷光。“找到了!” 阿浩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抓,老吴突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不能拿!那是假钞模板,印出来的钱会害死人的!”
“害死人?” 阿浩狠狠推了老吴一把,老吴摔在棉絮堆里,弹弓掉在地上,木柄上的蓝布条缠在了弹棉机的齿轮上,“你收我钱的时候,咋不说害死人?现在装啥好人!”
阿浩从背包里掏出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灰白色的粉末,标签上写着 “工业滑石粉”:“你再不松手,我就把这倒进棉絮堆,让你弹的棉被全成‘毒被’,谁盖谁过敏!”
张奶奶吓得脸色发白,却没跑,悄悄往后退,从棉袄里掏出个备用手机 —— 这是陈默上次来村里,特意留给她的 “紧急联络机”,说 “有事就打这个号,我们五分钟就到”。她手心里全是汗,按号码的手指都在抖,刚拨通,就听见阿浩的吼声:“你敢打电话!”
阿浩扑过去想抢手机,张奶奶赶紧把手机塞进棉袄内袋,往门外跑:“陈警官!快来旧弹棉坊!有人要毁弹棉机!” 一个军大衣追出去,却被刚赶来送棉料的李婶拦住:“你干啥欺负老人!这棉坊是俺们村的暖窝,你敢毁一个试试!”
李婶拎着棉料袋,往军大衣腿上一砸,军大衣没站稳,摔在雪地里。阿浩见状,更急了,举起玻璃瓶就要往棉絮堆里倒,老吴爬起来,抓起地上的弹弓,对准阿浩的手:“你敢倒!俺这弹弓上的钢针,可没长眼!”
这弹弓的钢针是老吴特意磨尖的,平时用来挑棉絮里的杂质,现在却成了防身的武器。阿浩看着弹弓上闪着光的钢针,又看了看远处越来越近的警笛声,突然红了眼:“妈的,跟你拼了!” 他扑上去想抢模板,老吴死死按住,两人扭打在一起,玻璃瓶掉在地上,滑石粉撒了一地,混着棉絮飞起来,呛得人首咳嗽。
就在这时,陈默和李伟带着民警冲了进来,李伟一把扑倒阿浩,手铐 “咔嚓” 一声锁上。另一个军大衣也被民警制服,押了进来。陈默蹲下身,用镊子从棉絮里夹出那片铜质模板,装进证物袋 —— 模板上刻着的,正是百元假钞的水印图案和防伪纹路。
“阿浩,老鬼跨境走私假钞的核心模板,终于找到了。” 陈默举起证物袋,对着光看,“这模板能印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假钞,老鬼想让你拿它去对接东南亚的地下印刷厂,对吧?你是来取模板做最后一批假钞的?”
阿浩趴在地上,脸涨得发紫,头发上沾着棉絮和滑石粉:“不可能!老鬼说这模板只有我能激活,你们咋会知道藏在弹棉坊里?”
“因为它,还有这本日志。” 陈默先指了指老吴手里的弹弓,又指了指门口赶来的林薇 —— 她怀里抱着妈妈的监理日志,帆布包上沾着棉絮,翻到 2029 年深冬那页,“我妈妈的日志里写着:‘望河村旧弹棉坊,‘浩宇棉业’实为老鬼假钞走私的中转站,负责人阿浩是老鬼的最后技术联络人,利用弹棉机底座夹层藏匿假钞模板,模板激活需配套的‘铜芯钥匙’,钥匙藏在弹弓的木柄里’!”
老吴一愣,赶紧拧开弹弓的木柄 —— 里面果然嵌着枚细小的铜钥匙,正是激活模板的密钥!他突然想起阿浩上次来,特意说 “你这弹弓的木柄松了,我帮你粘了粘”,原来早把钥匙藏在了这里,心里又愧又恨:“俺 俺早该发现的,这弹棉机总震得手麻,棉絮里还总有硬物,俺却因为收了钱,没敢细查,差点让你把假钞模板带出去,害了更多人家,俺对不起俺老伴,也对不起村里的人”
“吴师傅,你最后能护住模板,还敢用弹弓反抗,己经很勇敢了。” 陈默拍了拍老吴的肩膀,“这模板和钥匙是彻底捣毁老鬼假钞网络的关键 —— 技术科需要你帮忙确认模板的特征,比如水印的位置、纹路的密度,这些只有你近距离接触过。”
老吴点点头,接过模板,指着上面的纹路说:“你们看,这水印旁边有个小‘点’,是老鬼的标记;纹路每隔三毫米有个细缝,印钱的时候能卡墨,让假钞更像真的;还有这边缘的弧度,对应东南亚印刷厂的机器型号!”
苏晓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声音里满是兴奋,隔着听筒都能听见她敲击键盘的声音:“陈队!技术科根据模板特征,锁定了老鬼的地下印刷厂!在泰国曼谷的一个废弃仓库里,己经印好的假钞有 2000 万!还有三个国内分销点在邻市的批发市场!我们己经安排警力去查封了,国际刑警也联合泰国警方控制了仓库,老鬼本人就在仓库里等着运假钞,马上就能抓了!”
阿浩听到这话,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铁链在棉絮堆旁拖出刺耳的响:“不可能!老鬼说这模板的特征只有我知道,你们咋会破解!”
“破解?” 李伟捡起地上的玻璃瓶,晃了晃里面剩下的滑石粉,“你以为老鬼真的信任你?他早就把你的行踪卖给我们了,连模板的备用激活方法都留了后手 —— 藏在你上次给老吴的棉料包装上,我们早就通过纤维检测发现了!你不过是他的弃子,他想让你在这里吸引注意力,自己好趁机带着假钞偷渡,可惜啊,他的货车昨天就被我们盯上了。”
阿浩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头抵在棉絮堆上,肩膀不停发抖:“俺错了 俺不该帮老鬼印假钞,俺就是想拿了佣金,给俺爸治肺癌”
“治肺癌?” 李伟指着地上的滑石粉和碎手机,“你用威胁老人、毁弹棉机、想做‘毒被’的方式治肺癌?老吴的孙女等着肝移植,望河村的人等着棉被过冬,那些被假钞坑害的家庭等着讨回公道,你把别人的活路、别人的信任当草,配说治肺癌?”
老吴走到张奶奶身边,接过她递来的热茶,轻声说:“张婶,让你担心了,以后这弹棉坊,还得靠咱们一起守。” 张奶奶点点头,帮老吴拍掉身上的棉絮:“啥也别说了,都是为了村里的暖窝,为了小妍能好起来。”
后来,民警把阿浩他们押走了,环保部门的人来清理了地上的滑石粉,李伟带着工友们来修弹棉坊 —— 换了新的弹棉机齿轮,加固了底座的夹层,还帮老吴买了批新的新疆棉料,说 “以后用干净的棉料,弹最暖的被”。老吴每天都来帮忙,弹棉被、整理棉絮,手上的划伤好了又添新的,却没喊一句累。李婶每天都来送热粥,张奶奶也来搭把手铺棉絮,说 “俺们一起守着这暖窝,不让它冷了”。
西天后,苏晓的电话打过来,声音里满是哽咽:“陈队!老鬼在曼谷的仓库里被抓了!当场查获了 2000 万假钞和所有印刷设备!老鬼的整个犯罪网络 —— 从走私、洗钱、假货、有毒染料、珍稀木材、濒危动物制品、跨境赌博、武器零件、文物走私到假钞印刷,全破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老鬼的人危害社会了!”
村民们听到消息,都围到弹棉坊门口欢呼。张奶奶拎着刚弹好的棉被,笑着说:“吴师傅,这被弹得真软和,今年冬天肯定不冷了!” 小妍也打来电话,声音亮得像太阳:“爷爷,医生说我下周就能做手术了!等我好起来,就去弹棉坊帮你递棉絮!”
陈默和李伟也来了,还带来了一袋向日葵花籽,塑料袋上印着 “冬播向日葵,明年夏开花” 的字样:“吴师傅,种在弹棉坊周围,明年夏天开花,咱们的弹棉坊会更漂亮,花香混着棉絮的暖香,肯定特别舒服。”
老吴接过花籽,拉着李婶、张奶奶的手,一起蹲在弹棉坊门口的雪地里种。深冬的阳光洒在新翻的土里,暖得人心里发甜。他看着手里的弹弓,木柄上的蓝布条还带着老伴的温度,突然想起老伴生前说的 “守着弹棉坊,就是守着村里人的暖,守着心里的热”,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 他没辜负老伴的嘱咐,没辜负村民的信任,更没丢了 “吴弹匠” 的名声。
风拂过弹棉坊,带着向日葵花籽的清新和棉絮的暖香,混合着村民的谈笑声和弹棉机的 “嗡嗡” 声。老吴坐在弹棉机旁,拿起新的新疆棉料,开始弹棉被 —— 棉絮里再也没有藏着模板的硬块,只有柔软的纤维,像望河村的日子,踏实、温暖,再也不会被黑心算计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