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山,天南修仙界的一处圣地,御兽宗的山门便坐落于此。
山脚下,是一片由巨大青石铺就的广场,此刻早已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尽是前来参加考核的年轻修士。
他们或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或独自静立,闭目养神。这些人无一不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最差的修为,也稳稳地站在练气九层,举手投足间皆带着天之骄子的傲气。
在这个山门脚下,韩天的出现,显得格外突兀。
他依旧是那副斗笠罩头,身体佝偻的模样,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袍,混在一群锦衣华服的俊男靓女之中,象是一滴浊水掉进了清泉。
更扎眼的是他那毫不掩饰的练气八层修为,在一众练气九层乃至大圆满的修士中,简直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嘿,哪来的老不死,走错地方了吧?这是仙门大选,不是敬老堂。”一个面容倨傲的华服青年瞥了韩天一眼,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他身旁的女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着嘴道:“师兄,你别这么说。说不定这位老丈是来给孙子辈探路的呢?”
“孙子?我看他自己都快入土了,还修什么仙?炼气八层,怕不是活了一百多岁才修到这地步,也好意思来云梦山?真是笑掉大牙!”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各种各样的目光,鄙夷的、好奇的、看热闹的,纷纷投射在韩天身上,象一根根无形的针。
对于这一切,韩天充耳不闻。他那张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脸,没有丝毫波澜。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一群小辈斗嘴的。
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在广场边缘自发形成的临时交易区。
那里摊位林立,人声鼎沸,无数和他一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修士,正在其中疯狂搜寻着能改变命运的机缘。
韩天佝偻着身子,挤进拥挤的人群,对两旁琳琅满目的法器、灵草、符录视而不见,径直走向那些售卖丹药的摊位。
“道友,可有破境的丹药?”
“有啊,益气丹、增元丹,你要多少?”
“可有……能助人强冲瓶颈的?”
“强冲瓶颈?”摊主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道友说笑呢,那种丹药谁会拿出来卖?早自己用了。”
一连问了七八个摊位,得到的都是类似的回答。希望一点点变得缈茫,即便是韩天两世为人的心境,也不由得泛起一丝焦躁。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在一个最偏僻、最无人问津的角落,他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摊主,身前只摆着一个孤零零的玉瓶。
瓶中,只有一枚丹药。
那丹药通体赤红,表面却缭绕着一丝丝不祥的黑气,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神不宁。
韩天走上前,沙哑地开口:“道友,这是何丹?”
那摊主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有气无力地道:“玄元破境丹,虎狼之药。强行催发修士潜力,助其冲关。
不过嘛……药性霸道,经脉稍弱者,当场爆体而亡。即便侥幸成功,经脉也得受损,没个三五年休想恢复。怎么,想试试?”
摊主抬起头,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打量着韩天:“老丈,我劝你还是别想了。
这玩意儿,是给那些走投无路的疯子准备的。你这把年纪,这身子骨,一口下去,怕是直接就去见阎王了。”
“多少灵石?”韩天没有理会他的劝告。
摊主一愣,似乎没想到真有人问价,他伸出五根枯瘦的手指:“两千下品灵石,少一块都不卖。这还是看它药效霸道,没人敢轻易买的价格。”
韩天沉默了。
他清仓甩卖,加之之前所有的积蓄,一共也就三千多灵石,路上奔波一月,又消耗了不少。此刻储物袋里,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两千一十三块下品灵石。
他没有丝毫尤豫,将储物袋整个倒了出来,哗啦啦一阵响,一堆灵石落在摊位上,一块不多,一块不少。
“你的了。”
摊主看着那堆灵石,又看了看韩天那双在阴影下亮得吓人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把玉瓶推了过去,嘴里嘀咕着:“疯子,又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韩天拿起玉瓶,转身就走。
他没有找什么隐蔽的角落,也没有顾忌周围那些惊愕的目光。就在这人山人海的青石广场一角,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竟直接盘膝坐了下来。
“他……他要干什么?”
“不会吧?他想在这里吞服丹药?”
“疯了!绝对是疯了!在御兽宗山门前临阵突破?!”
在周围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声中,韩天拔开瓶塞,仰头将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玄元破境丹,一口吞了下去!
丹药入腹,仿佛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轰!”
一股狂暴到极致的药力,如火山喷发,瞬间在他衰老干涸的经脉中炸开!那股力量横冲直撞,象是无数把钢刀在切割他的血肉,撕扯他的五脏六腑。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韩天喉咙里挤出。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斗起来,皮肤之下,一条条青筋如蚯蚓般暴起,扭曲蠕动,整张脸涨得紫红。
一缕缕鲜血,开始从他的眼、耳、口、鼻中缓缓渗出。
他整个人,仿佛一个被过度充气的皮球,随时都有可能“砰”的一声,炸成一团血雾。
先前那些嘲笑他的年轻修士,此刻脸上的讥讽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惊恐与骇然的神色。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惨烈、如此疯狂的突破方式!这已经不是在修仙,这简直是在用命去赌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完了,这老头死定了。”
“何苦来哉……”
就在韩天的意识因剧痛而开始模糊,身体即将崩溃的最后一刻。他心念急转,猛地催动了藏于怀中的窃灵瓶!
刹那间,一股无比精纯、带着一丝清凉之意的上界灵气,如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从瓶口溢出。这股灵气没有去对抗那狂暴的药力,而是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医师,精准地包裹住他那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的心脉,守住了他最后一点生机。
有了这股生力军的添加,韩天涣散的意志重新凝聚。他咬碎了后槽牙,将全部心神合二为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引导着那股几乎要将他撑爆的狂暴药力,向着那道坚不可摧的练气九层壁障,发起了决死冲锋!
“轰!”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闷响。
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气浪,以韩天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广场上的灰尘被一扫而空,离得近的几个修士甚至被吹得倒退了两步。
那股属于炼气九层的强大威压,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清淅无比!
全场,鸦雀无声。
韩天依旧盘膝坐在原地,他缓缓抬起头,抹去脸上的血迹。斗笠下的那双眼睛,扫过全场。
所有与他对视的修士,无论男女,无论修为高低,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些先前还在高声嘲笑的年轻修士,此刻一个个张着嘴,象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在仙门大典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临阵突破!
这份狠辣,这份决绝,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