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绝大多数能量来自于被束缚的灵魂,红头怪人的力量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消耗着。
维持这场复盖了整个乔尔区的循环……依然会消耗一些能量之外的东西。
这就要提起可怜的汉尔森双胞胎。在生与死的纠缠中,沐浴过火焰与诡计的那对白骨反而成为了容器,掠夺了红头怪人本源规则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让红头怪人嗤之以鼻的一部分。
但高傲的他似乎忘记了什么,在这场持续了百次、千次的游戏中,再少的损耗也会聚沙成塔。
现在,那与他的过去关联最紧密的女人……汉尔森夫人,在此消彼长中,居然真的拥有了能与他分庭抗衡的力量。
“死亡”……这个名词被摆在了面前。他不可置信,震怒与失控感同时迸发!
……
对面,那被‘肢解’的汉尔森太太,也在发生着变化。
修女,她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沐浴在上帝的光辉中去往天堂。但一个男人的出现,让她的一生不可避免地跌入了地狱。
现在,恶魔在滋生。
怪物化的她身形庞大,那张仍然属于人的面庞出于本能地啼哭。泪挤压着破碎的面皮,她献给上帝的虔诚肉体进一步崩坏,露出其恶臭不堪的内在来。
先是“噗噜”。气泡从粘液中被挤压、器官在压力下移位。
然后是窸窣的声响,无数微小肉芽同时生长,肌肉纤维疯狂增殖与纠缠时,传出充实又令人不安的摩擦声。
最后,永无止境的“嗤啦”中,皮肤或筋膜被新生的组织强行撑开!
焦黑身躯、尖利红角与羊的蹄子……教会曾经宣扬的一切‘邪恶像征’都在她的体表中浮现。
“我们会带——”修女的声音沙哑得失真,声带在中途骤然变化,变成真正的嘶吼。
“咔嚓——”
她一拳打上了汉尔森的下巴,颌骨破裂开来!
……
但汉尔森太太自然接过了这句话。
“我们会带给你死亡。”她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厌恶自己、痛恨汉尔森、最后不得不流着血与泪对自己‘洗脑’……岁月能抚平一切,呵——什么风凉话。
因为那些抚不平的终会死去,而她的憎恶死在了那个新生命踢着她肚子的那天。
血与泪就着打碎的牙齿吞下,人还是会变得顺从、麻木。为了迎接新生命,脸上带着的淡淡假笑成为了汉尔森太太的底色。
她完全忽略了一个可能……一个基因学上的通俗认知。以至于在第一次看到新生儿时,她的世界崩坏了。
痛恨与不争、家暴与谩骂在同一时刻发芽,直到变成那颗永远纠缠着她的肉瘤。
“是我的错……你们本不该降生在这样一个天生镣铐里!”
她喃喃自语,背后的肉瘤脱落、长大、脱落、再长大!
掉在地上的瞬间,那些肉瘤被雕琢成了过去……那对禁忌兄弟的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打闹玩耍。
那些肉瘤衍生出的生命席卷而去,攀爬上汉尔森的四肢与后背,撕咬、撞击!
他们在为母亲……朝着生父嘶吼!
……他们在为母亲,朝着生父复仇!
……
而那个如同白色幽灵般的查找者,神情复杂地盯着这一切。
从警局回到家后,她死去了。至今,她也没有明白,那究竟是出自自己……还是汉尔森的鬼魂在作怪。
但这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汉尔森兄弟在福利院失踪了。
她残留在那具腐朽身体里的未亡意识听到了法医与警察们的闲谈。于是,带着执念的‘查找者’——汉尔森太太的鬼魂诞生。
作为那种存在,其实她本可以轻易找到双胞胎。
但这是个不讲理的世界,时间被强行跳到现在,跳到了这个近乎四五十年后的今天!
汉克与神父,已经都变成了中年人。街区的人也换了一茬……她根本分辨不出,到底他们在哪,甚至……还在不在世。
直到中心街区的火焰扑天,她才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疯狂地赶来,却只在林地间找到了一地碎骨!
她的身影骤然消失,在重新出现时,就已经到了汉尔森的面前。
“啪!”
极为清脆得一声中,她一个巴掌将汉尔森扇得倒飞出去!
在他接触到地面前,‘找寻者’又消失了,她会出现的位置想来也只有一个……
汉尔森的落点下,她出现了。微微屈膝,拳头紧握!她骤然立起,一拳轰上了汉尔森的脸!
汉尔森又倒飞回到了原点。
……
这就是汉尔森太太的故事。或者说,汉尔森一家的故事。
汉尔森太太旁,被修女称为‘艾米’,但实际上顶着‘艾登’模样的庞观站在她身侧,看着这一切。
他大概明白了,汉尔森作为一切的罪魁祸首,招致了汉尔森太太悲惨的结局。
如果那面镜子是陷阱,如果自己没有被阻止,会发生什么?
有用的信息似乎并没有多少……不对,为什么修女喊自己为‘艾米’?
……他的手复上了自己的后脑。
头皮先大脑一步恐惧,它一点一点炸开!
那里似乎……异常地柔软、起伏!就象嘴唇、鼻子……
庞观的手放下了。
汉尔森兄弟!
所以,红头怪人想要用镜子,来让自己复刻汉尔森兄弟之一……或许是汉克的命运?
红头怪人布这一棋局的真正目的,是否是想操控利用那对汉尔森双胞胎——神父和汉克的身体,来让自己迷失?
呵呵。他冷笑着,所以,红头怪人早在要说与自己达成‘临时同盟’前,甚至早在与年幼的自己说达成‘交易’时,就已经在策划着名这场囚笼。
他要将自己囚禁在这里,让自己的精神意志在永无止境的循环中一点点被削弱,直到他兵不血刃地完成吃掉自己的最后一步。
——绝望。
只需要在自己的灵魂微弱如萤火的那一刻,透露一点漏洞……透露一点‘你已经被我戏弄如此之久,哪怕知道了一切,你也再也无法撕开这个囚笼’的真相。
然后,让自己清醒而无力地度过每一个循环。让自己做一个始终无法找到‘外力’的警长……越是前进就越认识到希望的缈茫。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三次……直到成千上万!
他从来不缺时间。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否则这次失败,红头怪人必将会重写这些漏洞,让这个棋局真正变得完美无缺!
庞观的视线扫过了汉尔森太太的坟墓。
如果没有听错,刚才警长说,‘您被肢解成了三块’。
这个情况意外地眼熟,就象在进来前自己为母亲做的那样。所以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囚笼本就在庞霞的预料之中!
无疑是吃下一颗定心丸。哪怕庞观还不能做到全身心相信庞霞,但他深信她的布局必然近乎完美无瑕。
所以,现在——
庞观试图鼓动着贫瘠的‘兽’,但它的力量甚至难以成型。他不禁望向了某一处,在‘查找者’抱着那些白骨过来时……
他感受到了微弱的‘兽’的力量!
视线还没落到那座荒冢,庞观的眼神就与汉尔森相撞。三个汉尔森太太明明几乎是压倒性地攻击着,红头怪人凭什么看向这边?!
庞观瞳孔骤然一缩,只有一个可能,他抱着与自己同样的想法。
想到这里,庞观大喊道:“小心!他要去吸收艾登和艾比尸骨上的力量!”
女人们勃然变色。
修女庞大的身躯死死环抱着汉尔森……那些肉瘤次生物相互缠结起来,构成一条条人肉的绳索。
荒冢面前,‘找寻者’的身形骤然出现。她的表情满是愤怒,汉尔森的行为再次触动了她的逆鳞!
“呵呵……”汉尔森嘲笑着,他的身体忽地膨胀起来,迅速变成……那熟悉的枯枝与倒梯形的红色脑袋。
果然,他仍然葆有力量!狂奔向荒冢的庞观不忘偏头观察着战局。
汉尔森的骤然发难让三个女人始料未及。红头怪人姿态下,他的力量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恶魔和绳索被蛮力硬生生掀飞!
更为恐怖的,是他身体上升腾的烈焰。那种火焰虽然微小,但一旦它烧上了她们的身体,就再也无法止燃!
‘找寻者’正面承受了那种热浪,但她没有任何一丝想要躲避的欲望。她生来就是为了找寻艾米和艾登,又岂能坐视着他们的尸骨被二次吞食?
汉尔森没有任何一点停步的意思,他只是向前走去。
“噗嗤——!!”什么东西气化的声音迅速响起,‘查找者’的魂体迅速抖动起来,她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叫!
“咚!”尖叫被她一点点压制下去,她转身死死揪住汉尔森,她的身体急速向后倒去——她想要借助身体的力量进一步放大阻力!
但她忘记了她现在是个鬼魂。
那点力量对于怪人化后的汉尔森来说是徒劳地,他就那么拖行着燃烧中的‘找寻者’,一点一点向前走去!
……
这些几乎发生在一瞬间。
现在。他和庞观几乎同时来到了荒冢的两侧,伸出手!
恶魔和那些小怪物拽住汉尔森向后拉,但他几乎不可阻挡!
“砰!”
枪响。
极近距离的左轮手枪,打中了红头怪人伸出的手臂。
以怪人的硬度,哪怕是左轮也不能将他打穿。但它的力量足以将那只手往回推去!
警长拦在了红头怪人的面前,他以血肉之躯作为了最后一道防线。
红头怪人脸上骤然现出恼怒。他手臂以一个几乎不可能闪避的速度向着警长甩去!
只要命中,警长必死无疑。
“砰!”
那一击再次出现的‘找寻者’挡下,她本就虚幻的灵体进一步暗淡起来。
“你们还真是不怕死呢?!”红头怪人哑然失笑,他体表的火焰再次膨胀,彻底烧上了恶魔和那些小怪物的身体。
“噗嗤——”类似油脂被燃烧的声音,填满了这片墓园久违的死寂。
三个女人、甚至警长……她们都在火焰中挣扎、痛呼,在那个忽明忽暗的世界里,她们的身形就快要彻底抿灭!
突然。
另一股,与红头怪人截然不同的火焰复上了她们的身体。那种火焰带着一种‘修复’的力量,反向复原着她们的血肉与灵魂!
“呼呼——赶上了!”
庞观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
刚才。
在接触到白骨的瞬间,他的意识被掷下到了无比深远的地底!
他有一种感觉……艾米和艾登,这对兄弟的真正的魂灵已经等侯他无数的岁月。
而这种感觉……
他们在喃喃自语:
“天……地……”
如果没错,所以真正的艾米与艾登的魂灵,被塑造为了这个陷阱的天和地……永远留在了这片小小的街区里。
而循环中,他们近乎疯狂的魂灵竭力想要留下什么痕迹……于是,天和地其实一直都在拔高……
拔高,拔高!
每次循环拔高的那点高度……恰好……刚刚够埋住一对白骨。
这对兄弟构成了真正能脱身出这场循环的通天之塔。塔中,那些象这对兄弟一样被彼此深度融合的火焰被庞观回收。
那些火焰在完全的‘兽’的力量中,形成了新的规则和力量!
庞观的意识从白骨之塔中攀爬……攀爬,在一股彻头彻尾的疲惫中,他终于回到了地面上。
魂灵的疲惫传染给了身体,他开始剧烈地喘息,而在这一刻,庞观对着红头怪人和她们发动了力量!
眼前细密的黑点又不讲道理地与他再见。庞观咬着牙一点一点爬起,他需要将汉尔森夫人的身体彻底连接后再去——
一只手扶住了自己,在三个女人和庞观火焰的牵制下,警长得以赶到这里帮助庞观。
“把我搀到夫人的墓地去!”
……
终于有了胶水。
‘兽’的力量将夫人的身体粘连起来,一股难以想象的波动从那头传来。
汉尔森夫人,不,应该说是真正的丽莲女士重生了。
她的三块魂灵被聚合起来,三份苦难反倒成就了她最后的超脱。
她最终的形态无比的高洁,一尘不染的白色纱衣覆盖着身体,从天空缓缓地降落。
就象她的名字一样,一朵纯洁的百合,一个与上帝的盟约。
红头怪人的身体被她轻而易举地撕碎,她的眼神始终没有什么波动,就象这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事一样。
随着他的毁灭,这个街区也开始了动荡。
她的目光看向了眼前越来越模糊的庞观。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主会祝福你。”她说,在那种简单的祷告下,属于木偶诅咒中还未爆发的副作用被冲刷下去。
在‘成熟’的瞬间,无论是庞观还是红头怪人胜利,他们都会不可逃脱地成为下一个‘九号木偶’……
被那个存在彻底掌控!
现在。随着这片世界的破碎,那个未来的某个囚笼的可能……
一起破碎了。